隨手~歸屬感

隨著自動門打開，一陣又一陣吵雜的電腦遊戲音效與網咖那特有的菸味迎面而來…。

「老位置，包三小，飲料奶茶。」

用熟練的語氣對著網咖櫃檯小妹這樣說著，然後拿出包三個小時的錢放在櫃檯桌上。(三小是三個小時，通常會比較便宜)

走到已經開好台的位置旁，往那有點污垢但卻柔軟的單人沙發坐下去，一瞬間整個身體沉進沙發裡，將口袋裡的菸放到了桌上，然後從菸盒中拿出了一根菸，點起來，深吸一口，揚起頭，緩緩的吐出那菸霧，為這空氣已經夠糟糕的半密閉空間增加了更多的墮落感…。

此時，櫃檯小妹將飲料送了過來，吸管上還留著點像是奶精的粉末，隨手接過，然後將菸刁在嘴上，開啟了電腦螢幕上的遊戲選單，開始了今晚三個小時的自己的時光…。

這幾乎是我在讀大學前每個的夜晚生活寫照，那段自我放逐，自我墮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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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經過了從前常去的那家網咖，發現改建了，變成了牙醫診所。

「改變真大…。」

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然後想起了從前的那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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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我就已經常流連在網咖。記得還在讀專科的日子，專五還是專六吧，總是習慣在早上沒課的日子裡，先進網咖廝殺一番，然後才往學校去。

專六，由於延畢了，生活就剩下隨班附讀，盡可能的把該修的學分修滿。課，有上跟沒上都一樣，聽不懂還是聽不懂，只知道只要別翹課，老師會對我這種畢不了業的老學長「手下留情」，期末給個60分，讓我低空飛過。

剩下的時間就是網咖，跟專科的學弟(帆爺)一起去網咖廝殺，再不然就是放學之後也沒先回家，書包背著先到網咖報到，直到夕陽西下，夜幕低垂，才拿起那放在網咖桌子底下的書包離開，日復一日。

 

專科畢業之後，兵單很快就來了，休假沒什麼事也是往網咖跑，收假時，總是會提早幾個小時搭火車，下車後先到網咖流連一下才進營區。

 

退伍後，生活沒有目標，整天渾渾噩噩，網咖幾乎成了每天晚上報到的地方，即使已經有了自己的電腦，硬體設備也比網咖好上數倍，去網咖卻變成了一種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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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情況，一直到了上了大學之後才有所收斂。大三，一步都不敢踏入網咖，深怕重蹈了專科的覆轍，一直到了大四，在確定不會再有任何可能危及畢業的科目之後，那年暑假回到台中，我再度踏進了網咖…。

同樣的感受又回來了，只是，這感覺中帶點格格不入。就好像，我，不該再繼續屬於這裡了。好像國立台北科技大學的學生不應該再涉足這樣的場所一樣。可是，那感受好熟悉，就好像回到了老地方，就好像回到了那段墮落，可以什麼都不用想的日子…。

於是，我還是包了三個小時的檯子，隔壁是從專科就在網咖認識的「咖友」，兩人就開始閒聊起來了。

「ㄟ~~~好久沒看到你了，跑去哪裡了阿?」

一方面打量著我，一方面仍注視著前面的螢幕，我們倆玩的是一樣的遊戲。

「ㄜ…跑去讀書了。」

說這話時，不知怎麼的，似乎有點壓低了音量。

「讀書?這麼想不開喔~哪一間阿?」

他眼睛仍沒離開過螢幕。

「台…台北科技大學。」

我刻意把「國立」兩個字省略。

「哇靠!!國立大學耶!!」

他這次把頭轉到我這邊來了，眼睛中帶點不可置信，看得我有點不自在。

「讀二技，今年要畢業了。」

「靠，不一樣了哩，國立大學耶。」

之後就是一些調侃跟閒話家常，而我很快的就把話題給帶回遊戲上去了。

「果然，一整個不自在，是身分不同了嗎…?還是心裡哪部分產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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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到網咖的次數漸漸減少了，心裡似乎有個感覺變了，好像在告訴我，過去的荒唐與墮落都過去了，不該再踏入這樣的地方了。只是，我三不五時我還是會想念起那份曾經有過的感受，那份，屬於自己的感覺…。

  

直到今日經過那已經變成牙醫診所的地方，我才驚覺我好久沒進網咖消費了，然後，一股失落感浮了上來…。

「回不去了嗎…?」

心裡清楚，家中附近的網咖不只那麼一間，真要找隨便都有。讓我失落的是，那份曾經有過的「歸屬感」，那份讓我感覺是屬於我的地方，那份接納我的地方，那塊歸屬之地…。

 

曾經，書讀不好，只有網咖裡的人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我。曾經，人際關係惡劣，只有網咖裡的遊戲願意接納我。曾經，生活毫無目標，只有網咖讓我感覺到活著的感覺。這一切都只是因為「歸屬感」，有個地方不會問你的成績，只會問你要包台多久；有個地方不會在乎你的過去，只在乎你玩什麼遊戲；有個地方不會管你的生活目標，它就是接受你的一切，不管你是怎樣的人。

然而，如果你問我，為什麼會懷念過去那段墮落的日子?我只能說，我不是懷念或喜歡墮落，只是因為當時即使自我放逐，不被這個社會的眼光接受，我仍然需要「歸屬感」，一份被完全接受的感覺，一份能讓我盡情的做自己的感覺，而網咖，只是剛好是那個媒介，是那個提供了我「歸屬感」的地方。

如今，再也找不回當初的那份感受了，那份無論我如何墮落，如何糜爛，如何的荒廢人生，都能夠無條件提供的(好吧，也不是無條件，包台費總是要的)那份安心，那份毫無保留接受我地方的感覺了。

是不是，人總是要成長，生命總是要繼續往前走…，我駐足了一下，凝視著牙醫診所的門口，曾經的景象浮了上來，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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