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22日 星期六

基地(三)

基地莫約三個禮拜之後,有天傍晚,副連長下了命令,所有砲班的立刻上車,要去「挖助鋤」。

這個名詞我知道,我在二階段訓的時候有聽長官說過,就是在地上挖洞,用來維持火砲發射時的平衡及降低其後座力,說歸說,我可是連助鋤長成甚麼樣都沒看過。

就這樣,我上了砲車,並帶上了小圓鍬、十字稿等設備,等到達陣地的時候,太陽幾乎已經下山了,從砲車上下來,我慌了手腳,再來要做甚麼?

沒有光線,唯一的光線是砲長帶的手電筒及兩噸半那微亮的車頭燈光,能見度相當的低。

「砲四班!! 幹甚麼ㄚ!! 快點挖阿!!!」副連長發火了大罵了。

我也知道挖,但是,要挖甚麼? 又要怎麼挖?

「你他媽的許砲長,還不快點帶你砲班的開挖!!!」副連長更火了。

砲長將我手中的十字稿拿走,然後吩咐我拿著手電筒照亮他所要求的位置,

很快的挖了起來,我努力的照亮砲長所挖的位置,並且運用大腦思索著,到底會挖出甚麼東西來。

就這樣,一個深約膝蓋高,半平方公尺左右的「助鋤」出現了,原來是在地上挖個洞阿,我恍然大悟。

好,我來,拿起十字稿,我也拼命的開挖了,學習著砲長的動作,狂亂的在地上努力的挖洞,挖的我汗流浹背,氣喘吁吁。怪了,怎麼挖出來的洞沒有砲長挖的那麼漂亮?

「這係沙小? 許砲長你他媽的給我小心一點。」副連長看到我挖的洞之後,惡狠狠的烙下狠話。

砲長教導班兵不力,副連長將這錯怪在他身上,看在我眼裡心中相當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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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剛到部的那天,中午我跟文力兩個菜鳥忙著抄寫一些新兵該注意的事項,時值中午,所有的人都在睡午覺的時候。

我跟文力兩人在安全士官桌前,拼命的抄起了下基地該注意的事項與該準備的東西,然後,我遠遠看到了一個臉上充滿喜感的人走了過來,瘦瘦高高的,膚色有點黑,帶著一股傻笑。

「是我們連上的嗎? 學長? 還是長官?」不安的我快速的將目光移到了他的手臂上。沒有臂章。

「是長官!」心中一怔,快速的問了好。

「砲長好!!」我跟文力兩人行了一個標準的舉手禮。聲音既宏亮又大聲。

「不用那麼緊張,放輕鬆。」他還是一臉傻笑的回答。

這是我跟我家砲長的第一次相遇。

當時我就想,如果這砲長能成為我的直屬砲長的話,該有多好。果不期然,這個小小的願望實現了,只是,當時菜鳥的我,並未看清,他那傻笑後面的少根筋(汗)
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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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拉回陣地,看著天色越來越暗,副連長又下令重挖,砲四班的每個人都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只見一個面容滄桑,還有三個月退伍的學長將我手上的裝備拿去。

「給我。」學長看了我ㄧ眼,面帶微笑。

學長並不會比我高,但是他挖助鋤的速度驚為天人,至少在我當時看來,每個動作都相當標準,速度也很快。不一會兒,一個漂亮工整的助鋤在我眼前出現。
學長擦了擦他額頭上的汗珠,將工具環給了我。

「好好學吧,將來你們要挖的洞絕對不會少過百個。」一貫的笑容。

這天有驚無險的過了,回到寢室,我才發現身上的迷彩服早就已經被陣地的泥土給弄得髒兮兮的,就連手上也因為揮動十字稿而有了水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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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就再也沒那麼輕鬆了,原本以為已經嘗到基地所有滋味的我,才了解真正的基地才正要開始。每天每天都要搭著砲車來往每個陣地之間,每個陣地總是要拼命的挖,將地面挖的坑坑洞洞,又填了回去,直到副連長下令轉移陣地為止。

手上的水泡,破了又長,長了又破,有的早已經形成了厚重的繭。

身上的迷彩服早就已經濕了又乾,乾了又濕,汗乾掉之後的白色汗垢早已佈滿整件迷彩上衣,洗也洗不掉。

上下砲車,轉移陣地早已成為家常便飯,只是,彰化的太陽依舊炙熱烤人,那段時期,有時在砲車上都會覺得暈眩。

水,成了生活中最可口的飲料。

部隊原地休息,成為了當時最想聽到的天籟。

石頭,成為了挖助鋤時最不想看到的東西。

要知道,當十字稿往地上這麼一挖,碰到堅硬的石頭時,小則拖慢整體速度,大則要改變助鋤位置,要嘛將其取出,要嘛就要「破石」。若是要破石,那可真的會要了砲手的命。

這些日子裡,我總算能挖出個還算及格的助鋤,也大致了解整個部隊在基地的運作方式,對於自己在戰場上的定位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這些本職學能的背後換來的是數不清的汗水與辛酸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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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過去了,終於該來的還是要來,火砲不是玩具,是戰爭的工具。

今天是禮拜天,想著放假前,連長說過,收假之後就要打第一次的實彈。這些話深深的撼動了每個第一次下基地的菜鳥。

在第一次打實彈之前,我仍舊懷疑,這個第二次世界大戰留下來的戰爭古董,真的能發射嗎?? 重點是,發射會不會有危險?? 萬一發生甚麼事的話……。

諸多的不安使得我在田中火車站的椅子上顯得有點坐立不安,相信文力跟子涵也是一樣,那天收假,我們都很安靜,一路上並沒有太多的交談。

「運匠大仔,前面賣肉圓的地方停一下。」我對計程車的司機提出了要求。

三個菜鳥各自買了自己跟自家砲長的肉圓,回到營區。

一回到寢室,看到我家那個砲長正在快樂的擦著皮鞋,我漠然的走了過去,

「砲長,這個給你吃。」我將肉圓遞給了他。

「哇,今天怎麼對我這麼好,居然買東西孝敬我。」砲長似乎有點吃驚的傻笑。

「沒..沒有啦,只是想問一下,明天打實彈會不會很危險。」我終於還是問了。

真沒想到砲長居然一派自若,哈哈大笑的說,

「安啦,我們每年都會打阿,我已經打了兩三年了啦,沒事的啦。」

「那….那你一定要罩住我喔!!!」我彷彿找到了救星一樣,露出了一點笑容。

當天晚上,連長將我們全連集合到了中山室,對我們做心理建設,說明只要按照平常的操演操作就好,不會有任何危險的。

我當然也知道,連長這些話是安撫軍心,不然那些電視上的軍紀新聞怎麼來的,更何況,那都還只是冰山一角。

那一夜,我難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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