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22日 星期六

基地(二)

基地,這個名詞小時候就聽過,只是沒有想到當自己要成為一個真男人,並且面對它的時候,心中會這麼的不安惶恐。

車上的我不敢多想,不是不能想,而是不敢想,未來還有甚麼等著我去面對,這對一個當兵剛滿百天的菜鳥而言,無疑是最沉重的負擔。

車子終於下了高速公路,我心中明瞭,就快到了,那名為「基地」的未知。

彰化的田中,車子經過一條又一條熱鬧的街道,市場的叫賣聲、街頭那五顏六色的招牌看板、檳榔攤、水果攤。我開始移惑,基地……在哪邊?

九月中旬的田中鎮,陽光很暖和,可能是比較接近台中的關係吧,空氣中有著說不出的熟悉氣味,令人心曠神怡。

車子慢慢移動離開市區,我開始看到了稻田、不怎麼整齊的小平房、與不平坦的道路,但是,我還是沒有看到那所謂的「基地」,到底,基地長的甚麼樣子。疑惑並沒有進入鄉村後有所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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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條路邊有著小販及軍用品店的路上,車子一個左轉,瞬間,景致完全改變。

映入眼簾的是,黃沙,一整片被風吹起來的黃沙,還有一輛輛停在黃沙上的坦克裝甲車,坦克車旁邊有幾個全副武裝,眼神疲倦但是銳利的軍人盯著我們,他們的身上沾滿了泥土,臉上也是,手上的步槍在刺眼的陽光下特別的亮眼。

車子在一間屋頂為鐵皮的平房前停了下來,我們被長官催促著下車。

「快!快!快! 我們到了,都快下車!!」

我慌亂的拿著大背包跑下了車,並且快速的排好隊,心中的不安此時又浮上來,基地,就是這樣嗎? 這個就是基地?

我用眼角的餘光稍微看了一下四周,正面對著我們的是基地這幾個月我們要住的地方,營區呈現長條型,可以從正門口看到最後面的彈藥庫。營區的外邊有著黃澄澄的稻田,是採收的季節。頭上,蔚藍的天空有著幾片不大的浮雲,空氣中彌漫著稻香與泥土味。

進到寢室裡,那悶熱的空氣令人覺得難受,鐵皮蓋成的屋子聚熱總是特別快,尤其是在這個剛入秋的時節。
到了,我終於到了,並且接觸到它了,那名為「基地」的東西。

接下來的幾天,就是整理打掃營舍,將多餘的床拆掉,並且整理附近的環境,營舍的排列方式為最前頭是營部連,在來是一連,以此類推,我們三連是在靠近後面可以擺放砲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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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我們到那片黃沙上進行教練,跳砲操。拿著小板凳,坐著聽著前面長官的講解,偶而,一陣風吹來,每個人的嘴裡都會多了一些土味。

菜鳥總是有著出不完的公差,一下子要拆床組床,一下子又要支援營部連去搬彈藥,吃飯時間一到又得去當打飯班,做的不好,還有學長們的冷嘲熱諷等著你。

還好,我有受過第二階段的訓練,因此在本職學能上從未讓長官與學長刁難過,有時候,看著那些差不多梯數的弟兄,因為砲操跳的不好而被惡整的時候,心中總滿滿是滋味。

夜晚,寢室內瀰漫著汗味與悶熱,在這樣的大熱天晚上睡覺還要搭蚊帳,真是他媽的,洗澡出來不用五分鐘又全身是汗了,這樣怎麼睡?

所幸,菜鳥有著出不完的公差,搬不完的東西,一整天下來,就算是流汗,只要能躺上床,就是人生莫大的幸福。還記得當時,我們這群菜鳥公認最爽的事情就是十點一到,躺上床的瞬間。

睡眠在當時,對我們這群菜鳥來說,很寶貴,少睡一分鐘就像是有損失一樣。因為,隔天早上五點半一到,我們就會繼續那些煩燥的教練與公差。記憶中,基地第一個月,我覺得自己比狗還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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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我們菜鳥總是要在全連吃完之後,收拾全部的餐盤,倒剩菜剩飯,洗餐盤碗筷,是全連的份。因此當時的我練就了如何在短短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內一個人將超過五十人份的餐盤碗筷洗完的工夫,至於衛不衛生,見仁見智,我不要被罵就好。

站哨是我在基地裡面最快樂的事情了,因為在漫長的兩個小時內,不用出公差,不用躲討厭的學長,可以名正言順的發呆、哼歌、想事情。想放假的事,想平凡生活的一切。這就是菜鳥的浪漫。

放假,是每個軍人的夢想。正所謂,民以食為天,兵以假為先。有假就要放,以免沒放到。還依稀記得,基地的第一次放假。

那天下午,長官交代了回報的時間與內容之後便讓我們出了營區大門,幹,真的不是我要說,出了大門之後,整個心情就會雀躍了起來,走路都有風,嘴巴還會不自覺的哼歌。搭上往田中火車站的公車,一路上,心情好不愉快,沒當過兵的人是不會了解的。

下基地有一點讓我感到有點高興,基地一定可以在禮拜五晚上八點之前離開營區,甚至更早。加上,終於不用從豐原一路撘車到桃園,那遙遠的車程令我相當厭惡。我是台中人,彰化到台中的車程可以說是一個小時不到,電聯車就可以了。彰化,似乎有著一點點離家更近的感覺。

回報,就是放假的期間,要在特定的時間打電話給特定的長官,告訴他,你人在
哪邊,做甚麼事,讓部隊掌握你的行蹤。

還記得,有一次晚上,因為營長太碁巴,放假的時間拖晚了,一直拖到快十點才能出營門,立刻打電話給砲長。那個砲長我跟他不是很熟,看起來很兇惡,被分配到打電話給他的時候,心中還有點怕怕的。

沒想到他的鈴聲居然是孫燕姿的「遇見」,看他長的那麼凶狠,沒想到會用這種來電答鈴,原來,砲長也是有凡人的一面。

「我遇見誰,會有怎樣的未來……」,歌詞描寫愛情,但是當時的我聽起來格外有另一番滋味,的確,我會遇見誰,會有怎樣的未來等著我,看著田中鎮晚上那五光十色的燈紅酒綠,再回頭看看營區,一切的一切,都是無法預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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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假,是每個軍人心中的痛,尤其是下基地,每當到了要收假的那一天,中午未到,我就會眉頭深鎖,沒有笑容,然後看著時間,想著該搭哪班火車,預定何時會到。

田中火車站裡,我總是坐在候車的椅子上,等著約好的同梯,一起搭車回去。

「嗨,放假過的怎樣ㄚ?」跟我同梯的文力這樣跟我打著招呼。

「還好。」硬是擠出點笑容給他。

畢竟大家都一樣,要笑不笑的表情下,每個人的想法都一樣。又要收假了,能有多開心? 只是,部隊有軍紀,不得不遵守收假的時間,每次每次我都問:

「幹! 你們有沒有想過要逃兵?」

「有阿,不敢而已」也是同梯的子涵這樣回我。

是阿,收假雖然難受,但是,誰也不想當兵當不完,面對一年八個月的役期,咬著牙也要忍過去。八點收假,菜鳥總是在七點半就回到寢室,擦起皮鞋,準備迎接營集合,聽營長訓話。

基地初期的生活就是這樣,很規律,直到那天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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